第十二章 一生之敌（下）

这场在第18师团位于密支那城中心的师团部内举办的欢迎宴会搞得十分隆重，除了第18师团师团长牟田口廉也将军亲临现场之外，第18师团驻扎在密支那周边的各支部队的主要军官也都纷纷赶来捧场了。

宴会上两名身穿艳丽的和服，手拿折扇的日本艺妓正“依依呀呀——”哼唱着和歌，在场的各级军官看得如痴如醉。但此次欢迎宴会的主角宇都宫干也大尉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强忍着耐心看完了这两名艺妓的表演，如果不是牟田口廉也将军在座，估计他早就发作起来赶人了。

“好——”表演结束，，牟田口廉也将军带头鼓掌，各级军官纷纷跟着鼓掌，欢迎宴会的气氛达到了**。

两名艺妓向在座的牟田口廉也将军和今天的主角宇都宫干也大尉鞠了一躬，然后迈着碎步，施施然地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坐到了两人的身边，拿起清酒的白瓷酒瓶，为两人各自斟上了一杯清酒。牟田口廉也将军微笑着举起了面前几案上的小酒杯，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冲众人说道：“让我们一起敬我们的战斗英雄一杯，欢迎宇都宫君加入菊师团（第18师团代号“菊”）。”

在座的各级军官也都纷纷拿起各自面前几案上的酒杯从跪坐的榻榻米上站起身来，但今日的主角宇都宫干也大尉却依然像是一座石像一般跪坐在榻榻米上一动不动。

“宇都宫君？”牟田口廉也将军眉头微微一皱，神情略显不快。

“将军！”宇都宫干也大尉冷冷地开口道，“我希望您将我视作您的得力手下，尽快接到命令加入战斗，而不是被当做战斗英雄，被供上神坛或者在这里陪您喝酒，虚度光阴。”

原本热烈的宴会气氛顿时变得异常尴尬，在座的各级军官们纷纷面面相觑，个别几个人的脸上更是显露出了怒色。第18师团是日军的甲种王牌师团，兵员大部分来自日本最为贫困的北九州地区，而且是以吃苦耐劳的矿工为主，素来以凶猛顽强著称，在中国参加过淞沪会战，是制造南京大屠杀的元凶首恶之一，在新加坡曾以3万人迫使8万多英军缴械投降，在入侵越南之后接受了系统的丛林作战的训练，随即投入缅甸战场，在缅北地区击退了十万中国远征军，有“丛林之王”的美称。至今为止，他们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胆敢对师团长阁下如此无礼。

牟田口廉也紧盯着宇都宫干也大尉看了一阵，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上的那股桀骜不驯的执拗劲，牟田口廉也仿佛看到了二三十年前的自己的影子，他不怒反笑地说道：“哈哈哈，好，不愧是江户名门宇都宫家的子孙——”牟田口廉也面色又倏然一沉，神情严肃地下令道，“宇都宫干也听令！”

“哈依——”宇都宫干也大尉刷的一声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身体绷得笔直，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即日起成立第18师团直属特战小队，70人的编制，现授予你少佐军衔，担任特战小队队长兼首席教官。你可以任意调拨你所需的武器装备和弹药补给，并可在各部队任意挑选你中意的队员，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尽快开始特战小队的特训，小队必须在1943年十月雨季结束之前形成战斗力。”牟田口廉也将军板着脸严肃地说道。

“哈依——卑职定效死命，不负将军厚望！”宇都宫干也少佐用膛音回答道，随即他看着牟田口廉也将军又开口道，“将军，卑职必须马上进入野人山！”

“为什么？”牟田口廉也将军皱了皱眉，纳闷地询问道。

“卑职的弟弟宇都宫博野中尉五个月前在追击支那军，进入野人山后玉碎于彼，遗体仍然留在野人山中，我必须去接他回来，火化之后送往国内的神社供奉，这是宇都宫家的传统，请您批准！”宇都宫干也少佐沉声回答道。

牟田口廉也将军闻听之后略微思考了一下，缓缓地斟酌着词句回答道：“野人山人迹罕至，毒虫瘴疠遍布，是魔鬼居住的地方，冒险进入野人山腹地，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啊。我理解你想要为阵亡的弟弟复仇的心情，但作为大日本帝国的精英，天皇钦点的战斗英雄，你必须要时刻保持理智。宇都宫博野中尉已经阵亡，并就地埋葬，再花费大力气去迎回他的尸体我感觉没有必要。”

“就算他已经死了，但他毕竟是我的双胞胎弟弟，作为兄长，我必须尽快找到他的遗骸，将其送回国内老家妥善安葬，不能让他的灵魂流落异乡，这是作为兄长的责任！”宇都宫干也少佐毫不退缩，毫不妥协地说道，“而且我必须知道我的弟弟是怎么死的，是被谁杀死的，一念及此我就感觉一刻都不能再忍了。”

牟田口廉也将军此刻已经看出，这个性格孤僻古怪的“战斗英雄”并不是因为崇拜他和他的第18师团而选择加入他麾下的，他只是为了他的双胞胎弟弟宇都宫博野，是为了向杀死他弟弟的支那军队复仇，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战争。

“好吧，我同意你的请求，并让搜索联队派出原先属于你弟弟统辖的那支小队的原成员跟你一同前往，从旁协助你。”牟田口廉也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宇都宫干也少佐的要求，他确定如果自己一旦拒绝，宇都宫干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脱离第18师团的管辖而单独潜入野人山进行回收遗骸的行动。作为第18师团的师团长，他必须尽全力留住这个“特战天才”。在缅北的雨季结束后，第18师团会向野人山腹地挺进，配合第15军进攻英属印度，宇都宫干也和他的那支特战小队将在战场上发挥不可替代的巨大作用。

“谢谢将军！”宇都宫干也少佐躬身九十度，深鞠了一躬，欣喜地答谢道。

…… ……

在自己弟弟宇都宫博野中尉生前的下属们地引导下。宇都宫干也少佐经过十多天的跋涉，终于来到了自己弟弟最后战死的地方。他终于在十月中旬的某一天的中午时分来到了日军小队与一连交战的那条不知名的河流的面前。因为缅北的雨季已经结束，河道又从雨季时候的五十多米宽回到了六米多宽的正常的距离。在河的南岸的一片丛林中的空地上，建有两座土坟。大一点的是阵亡日军士兵的合葬墓，小一点的则是他的弟弟宇都宫博野中尉的墓穴。

宇都宫干也少佐一动不动地站立在自己双胞胎弟弟的坟墓前，感觉自己的心也开始一点点沉了下去。身后的一队士兵沉默地看着他，每一个人都是面带愧疚之色，为自己保护队长不利而自责着。

“挖！”宇都宫干也少佐紧咬着后槽牙，冷冷地下令道。随即他跟其余两名日军曹长一起，挥舞着手中的折叠式工兵铲，一下一下地挖坟，其余士兵则开始准备火化遗体所需的木材、燃油等材料以及装殓骨灰所需的骨灰盅和白布等物。

宇都宫博野中尉的坟墓不一会就被挖开了，他的那身中尉军服还算保存完好，但尸身则已经被蛇虫鼠蚁吞噬成了一堆白骨，头骨眼窝深陷，仿佛是两个瘆人的黑洞，仿佛在凝视着宇都宫干也，诉说着他的失败和不甘。

“弟弟，不用害怕，哥哥来接你回家了，你不用再做飘荡在异国的孤魂野鬼了！”宇都宫干也颤抖着手捧起了头骨，细长而有力的手指在头部眉心位置的那个清晰无误的弹孔上轻轻拂过，仿佛是被魇住了一般轻声低语道。

“宇都宫中尉是被支那军的狙击手远距离射杀的，一枪射中眉心当场玉碎，后脑没有贯穿孔，我们埋葬他的时候，弹头还留在头骨里。”带队的曹长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冲他说道。

“就是这枚弹丸要了我弟弟的命吧？”宇都宫干也少佐的食指和大拇指夹着一枚弹头，冲身旁的军曹说道：“这是7.62mmx54mmR枪弹，苏联的制式步枪弹。支那军的制式步枪弹大多是7.92MM口径的，你们到底遭遇的是什么部队？”

“应该是第五军的直属部队，武器装备很特别，不是支那军通常所使用的仿德械武器而是大多使用来自苏联的军援武器，虽然人数只有一个连，但却不是中军通常的三个排组成而是下辖了四个排，火力也要比一般的支那连队强上许多，士兵在与我们交战时也是显得异常勇猛。击毙宇都宫中尉的那名支那军狙击手的步枪上安装有瞄准镜！”那名曹长连忙补充道。

“原来如此，发射这枚7.62mm子弹的步枪应该就是苏联的莫辛纳甘步枪了，你说步枪上还有瞄准镜，那应该是其改进型，安装有4倍瞄准镜的M1891/30狙击步枪。”宇都宫干也少佐恍然大悟道。